这一瞬我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。
周嘉栩似乎也怔了一下,可很快,他嘴角浮现讥诮。
我想,应该是嘲讽我明明还有音讯却置亲妈不顾的行为。
他随手点进我的朋友圈,背景图是一双交握的手,指间钻戒耀眼。
背景图下空荡荡的,只有一句话。
�朋友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】
周嘉栩垂着眼看着那片空白,不知在想什么。
我看着这样沉寂的他,我莫名有些难过。
周嘉栩起身走了出去,我跟着他一直走到了客厅的酒柜前。
他没有开灯,月光照进屋内,显得他整个人愈发冷清。
他重复着倒酒喝酒的动作,脚边的空酒瓶越堆越多,他眼中的醉意也越发明显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桌面上的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。
我有些好奇的凑过去,却下意识呼吸一乱。
周嘉栩竟将我设为了特别关注。
而那声提示,正是告诉他我更新了朋友圈。
周嘉栩点进去。
巍峨雪山下,我与段君言相拥而立,面朝镜头笑的甜蜜。
配文是:这辈子,只想跟你岁岁年年。
我眉心一跳,这张照片,明明是我当初为了宽慰我妈特意拍给她看的。
怎么会被发出来,还配上这样恶心的文字?
我下意识看向周嘉栩。
他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白,一张俊脸满是阴鸷。
几秒后,他狠狠将手机摔在地上,伴随着碎裂声响起的还有他咬牙的冷语。
“徐璐璐,你这是在跟我炫耀你过得有多好吗?”
我被他这句话刺的浑身一颤。
一时竟分不清,周嘉栩究竟是不甘心,还是真的恨我至此。
我看着满地的手机残骸,不禁想要解释:“周嘉栩,不是这样的。”
可他醉意汹涌,靠在宽大的椅背上,眉眼冷冽。
“你这样贪慕虚荣的人,谁会跟你岁岁年年!”
我看着周嘉栩满是不屑的脸,一点点红了眼。
“周嘉栩,当年跟你提分手,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。”
“当时你正在紧要关头,你要我怎么说出口?”
我竭力控制着声音,却止不住哽咽。
“周嘉栩,我承认我害怕,我怕拖累你,更怕你会恨我。”
可周嘉栩直直穿过我身体:“一个段氏就让你趋之若鹜,可笑!”
我定在原地,才惊觉我其实早就死了,他根本听不见我任何的解释。
周嘉栩就这么倒在床上睡了过去。
我看着他闭着眼仍然紧蹙的眉,伸手想帮他抚平。
可最终,我只能在虚空中描绘着他的眉眼。
我蹲在他身前,一点点将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尽数说给他听。
“跟段君言结婚,是因为那时家里公司出了事,我走投无路了。”
“在等死的每一天,我都想找你,我存了你的号码,可从来不敢拨通你的电话。”
“周嘉栩,你知道的,我胆子很小。”
“周嘉栩,对不起啊。”
“周嘉栩……我爱你。”
我一字一句飘散在空气中,又化作虚无。
周嘉栩动了动,无意识的低喃从他嘴里溢出:“璐璐……”
我就这么看了他一夜,直到天光大亮,直到日上三竿,门铃响起。
周嘉栩眉心动了动,随即睁了眼,他重重按了下眉心,走到门边打开通讯器。
“谁?”
“周总,是我,赵烨。”我抬头看去,是上次跟在周嘉栩身后的那个男人。
周嘉栩沉默两秒:“在外面等着。”
十分钟后,周嘉栩换好了衣服,又恢复了那副凉薄淡然的模样。
好像昨夜情绪的失控,只是我的错觉。
周嘉栩拉开门,赵烨看了眼满地的狼藉,目露关切:“周总,您没事吧?”
“没事。”
他对镜系着领带,淡声吩咐:“明天上午,我要看到收购桑家的方案。”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赵烨快似乎也愣了一下,说话时,语调似乎还带着点小心。
“您说的是……北岛市以餐饮发家的桑家吗?”
周嘉栩扫他一眼:“怎么?”
赵烨开口:“如果是那个桑家,我想我们没有收购的必要。”
周嘉栩眉眼一凌,我也不解的看着赵烨。
赵烨低头在平板上搜索着什么,一分钟后。
他递到周嘉栩面前:“早在三年前,桑家就被段氏打压到破产了。”
远远的,好像响了一声闷雷。
赵烨的话,让我如坠冰窖。
三年前?那不是我死后一年?
我慌张又无措冲到周嘉栩身边,看向平板上的内容。
随着周嘉栩指尖滑动,负债、法拍等字眼不断在我眼前闪过。
最后停在那张宣告破产的声明上。
我绝望的闭上了眼。
我终于明白我妈为什么会去那样破败的养老院了。
段君言明明说过跟我结婚后,会不遗余力的帮桑家。
他骗了我。
周嘉栩垂着眼,发出一声凉薄的笑。
“徐璐璐,你亲手选定的丈夫,跟你还真是绝配。”
我看着他冰冷的侧脸,我苦笑喃喃:“是啊,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。”
让我病入膏肓,让我妈无家可归。
周嘉栩将平板随意放下,低头扣着蓝宝石袖口,淡淡道:“桑家没了,不是还有段家么?”
“跟徐璐璐有关的一切,都给我毁了。”
我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话语,几乎找不到记忆里的那个他。
心脏更如同扎进一千根针,密密麻麻的疼。
是我将他逼成如今这幅模样吗?
如果是,周嘉栩,你确实该报复我。
走出别墅时,周嘉栩依旧是那个利落淡漠的周总。
他看着身边欲言又止的赵烨,皱了下眉。
“有什么就说。”
赵烨支支吾吾半天,才吐出一句话。
“周总,我听说,那个破产的桑家女儿,早在四年前就死了。”
我眉心陡然狂跳起来。
我竭力隐瞒的事情,还是被周嘉栩知道了。
我忍不住看他,得知我的死讯,他会是什么反应?
不可否认的,我仍抱着一丝微末的期待。
周嘉栩极轻的皱了下眉,问赵烨:“从哪听说的?消息靠谱吗?”
语气淡的像是在谈论一件无足轻重的公事。
我心尖像被针狠狠扎下,疼的我发抖。
曾经,旁人都说我是周嘉栩眼中的名贵瓷器。
我们唯一一次吵架,是因为我在他生日时偷偷做了碗寿面。
他看见我手上的水泡,脸色难看的像是我犯了什么弥天大错。
他第一次吼了我:“徐璐璐,我缺你这一碗寿面吗?”
我气极了,可周嘉栩转身就出了门,回来时,手上提着烫伤膏。
他小心翼翼的给我涂药,眼睫像羽毛扇在我心上。
“璐璐,你的手是用来画画弹琴的,不是给我做家务的。”
他忍了忍,终究是仰头看我,像是在信奉神明。
“你能为我做一次,已经够我记一辈子了。”
他那一刻的爱意,是我哪怕灵魂消散也无法忘记的真诚。
可是,如今的周嘉栩绝不会看上一碗炸酱面。
更不会怜悯我。
赵烨回答他:“消息来源并不准确,具体埋葬在哪,葬礼有无举办,都无人知晓。”
他顿了顿,又说:“也不排除是为了躲避桑家债务而传出的假消息。”
周嘉栩听着这话,唇角勾了勾。
“也对,她确实是能做出那样的事。”
说完,他就上了车。
我跟在他身边,心中的痛意,甚至让我有些看不清周嘉栩的面容。
我怎么忘了,周嘉栩恨我入骨。
我是死是活,对他而言,又有什么关系?
我张了张嘴,又无力的闭上。
我背叛他另嫁他人,周嘉栩怎么会想听我的解释?
更别提,我已经死了,再也没有被人听闻的资格。
我别开潮热的眼,突然想起一些久远的事来。
我一直留着周嘉栩的联系方式,在预感自己死亡的前几天,我拨通了他的电话。
我想的很简单,只要再听一听他的声音就好,哪怕是憎恨,也是他给我的。
可是我等到的只有一句:“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。”
挂了电话的第二天,我在安静的病房里立好了遗嘱。
‘我死后,所有的遗产都归周嘉栩,如果肾脏匹配成功,匿名捐献给周嘉栩母亲’
周母一直饱受尿毒症的折磨,如果能换上我的肾,也算是全了她曾视我为儿媳的缘分。
只是再等我再清醒时,就变成灵魂被困在了那间出租屋里。
死时的痛苦我已经记不清了,至于身后事……更是空白一片。
我轻叹一声,收回思绪时,却发现车子驶入了机场。
我有些茫然,周嘉栩来这,是接人,还是要走?
周嘉栩下车时,甚至还特意整理了下领带。
而后大步迈入了接机口。
来来往往的人穿过我的身体,没有丝毫感觉。
我跟在周嘉栩身边,他纵然克制,我仍看清了他眼底的些微期待。
几分钟后,周嘉栩眼睛微微亮起。
我还没反应过来,一道曼妙的身影就扑入了他怀里。
“阿栩,你想不想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