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不穿周生易的情绪。
我不算聪明,但好在我足够谨小慎微。当着周生易的面,我不会做任何一点可能会让他不高兴的事。
所以我婉拒了这位客户,表示我生是周生易的人,死是周生易的死人。
现场的人都被我逗笑了,除了周生易。
他依旧岿然不动地坐在椅子上,用那双我从没看透过的眼神盯着我。
我回以灿烂的笑容。
这些大人物的会面,饭局的结束从来不是终点,而是起点。
战场转移,偌大的包厢,茶几上已经摆满了各种昂贵酒水。
妈妈桑带了一群人进来,有男有女,像摆在架子上包装精美的货物,任人挑选。
我看到其中甚至有刚成年。
做我们这行的,眼睛得毒。真年轻还是假年轻,我一眼就看出来了。
周生易懒懒地开口,把那个刚成年留下了。
我顿时警惕起来。
我不怕玩心机耍手段,但年龄这个东西,我永远无法战胜。我是装纯,但人家是真纯呐!
“第一次接客?”周生易问他。
小年轻羞涩又紧张地点头。
她笨拙地给周生易倒酒,估计是太紧张了,酒都洒出来了。
周生易没生气,只给了我一个眼神。
我会意,知道这种小事得我来。至于讨人欢心———有小年轻就够了。
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,倒酒是我,陪唱是我,兴致来了热舞一曲的还是我。
隐隐约约,我听到周生易语调慵懒地和小年轻搭话,问她姓甚名谁,多大年纪。
十八岁,来自某偏远的滨海小镇,家人生病,经济困难。
这故事背景实在是已经被人用烂了,太俗,我都不屑于用。
当初周生易问我为什么做这行,我都说我懒,就想不劳而获———我深信就是因为这理由清新脱俗毫不做作,周生易才把我看上了。
偏偏,周生易居然信了。
他甚至摸出支票簿,给小年轻填了支票。
我震惊了。
早知道卖惨有用,哪里还等得到小年轻表现啊!
你喜欢身世凄惨的你跟我说啊,我以前读书那会儿常年都是学校优秀作文代表,什么悲惨的故事我编不出来!
酒局结束,已经是凌晨三点。
周生易带着小年轻走了。好在他不算太忘恩负义,看在我今晚卖力演出的份上,好心让司机送我回家。
车上开了空调,该是温度正好。可大概是喝多了体温偏高,我坐在后排忍了又忍,最后憋不住了让司机停车。
还没停稳,我就直接冲下车,抱着路边肮脏的垃圾桶吐了个天昏地暗。
跟了周生易一年,我的酒量似乎下降了些。今晚红白夹杂,一共也不过七八瓶,我就受不住了。
司机好心下车,给我递了纸巾。
我吐得胆汁都出来,嘴里全是苦涩,狼狈地对司机表示感谢。
“你没事吧?要不我送你去医院?”
“没事。”我摆手,“小问题,我心里有数。”
又不是第一回喝吐了,没那么娇气。
强撑着一口气回了家,我感觉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,眼一闭就能彻底睡死过去。
偏偏躺在床上的那一刻,我突然就没了睡意。
我有种强烈的预感。
我的地位,即将被那个小年轻取代了。
Md,他怎么运气这么好,第一次出台就遇到了周生易!简直要酸死我了!
我的预感没错,接下来的一周,我再没见过周生易。
陆续从各路人马那里听了周生易的最新消息,那个小年轻毫无意外荣登周生易新宠岗位,一时风头无两。
每每这时我就懊恼自己为啥当初要选择走善解人意路线,我要是走霸道娇蛮路线……不就能理直气壮跑到周生易面前让他不能有了新人就冷落旧人嘛!
日子一天天过,合约终于到期。
我很识趣,没等周生易开口赶我走就主动收拾好了行李。
其实我早就清楚,他一直没跟我聊续约的事,摆明就是不想继续了。可没办法,由奢入俭难,我是真舍不得这大别墅和保姆啊!
周生易派了他的秘书过来跟我聊,给了我一套房产。
三环的大平层,估价大概六百万。
我第一时间就想脱手套现,毕竟我手头不宽裕,开销如流水,这房子我多住几个月,估计连物业费都付不起。
搬出别墅的第二天,一张名片辗转到了我手里。
是那天在周生易的饭局上被我拒绝的那张名片。
朋友跟我说:“我觉得这靠山还不错,反正你现在和周生易也两清了,得抓紧机会啊!”
我犹豫:“他是港圈的,我不乐意去那边,人生地不熟。”
“嗨,这你就白担心了吧。人家那地位,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,大家都是这边一个,那边一个,搞不好国外还有无数个。你就让他给你租套房子,留在这里,他要是来这里出差,你就去伺候着。”
“我告诉你,你可不能歇,干咱们这行,你要歇了就再也起不来了。你得不断出去应酬,和靠山们保持联络……不然好看又好玩的人千千万,人家凭什么花大价钱包你一个?”
见我还是不说话,朋友眯眼:“林子珏,别告诉我,你走心了啊。”
“你说得对。”我终于开口,振作起来,“我不能歇,我要努力挣钱。”
“这周末有个高尔夫活动,我把你带上。”朋友满意了,“你自己抓紧机会。”
我打听了那位港圈靠山的喜好,玩高尔夫的那天,我特意戴了副金边眼镜,还穿了职业套裙,把自己打扮成了高级白领。
见到靠山的第一眼,我感觉到他落在我身上的视线,我就知道,我今年的业绩,应该是稳了。
他被我哄得眉开眼笑。我借口不会玩,和靠山亲昵地靠在一起,我玩弄球杆,他玩弄我,大家各取所需。
远远的,一辆高尔夫球车开过来,我不经意地抬起头,就看到周生易怀里搂着那小年轻,一脸淡漠地看着我。
彼时我正乖顺地窝在新靠山怀里,两人以一种近乎连体婴的姿势挥动手中的球杆。
「哒」的一声,那球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莫名其妙的路线,高高跃起。
最后砸在了周生易脑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