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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七哀诗》赏析关键词:七哀诗;艺术特点;时代;情感
中图分类号:I207文献标识码: A 文章编号:1671-1297(2008)10-074-03
一、前言
人们将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称作乱世,因为三百多年里的战乱纷争、朝代更迭以及伴随而来的饥馑、瘟疫使无数
百姓流离失所。正如曹操所描述的那样:“白骨露于野,千里无鸡鸣。生民百遗一,念之断人肠。”因此,魏晋南北朝的文学便是典型的乱世文学。乱世之音哀以怒,文学是现实的艺术写照,作家在乱世之中写下了乱世的惨象,抒发了各自的悲怨情怀,而其中比较杰出的代表,可以王粲、曹植、张载的《七哀诗》为例,三人哀伤之厚重,将我们笼罩在浓浓的哀戚伤痛里。
二、“七哀诗”的起源与艺术特点
“七哀诗”的含义有多种说法:一说为魏晋乐府的一种诗题,起于汉末,《乐府古题要解》说“七哀起于汉末”,这是当时的乐府新题。一说泛指多种哀伤 。还有说与音乐有关,七哀为七解。(余冠英说)《韵语阳秋》云:“《七哀诗》起曹子建,其次则王仲宣、张孟阳。释诗者谓病而哀、义而哀、感而哀、怨而哀、耳目闻见而哀、口叹而哀、鼻酸而哀,谓一事而七者具也。于建之七哀,在于独栖之思妇;仲宣之七哀,在于弃子之妇人;张孟阳之七哀,在于已毁之园寝。唐陶雍亦有《七哀诗》,所谓君若无定云,妾作不动山。云行出山易,山逐云去难。是皆以一哀而七者具也。李冶《古今注》谓人有七情,今哀戚太盛,喜、怒、乐、哀、恶、欲皆无,唯有一哀,故谓之七哀 。
后来《七哀诗》,演变为一种中国传统诗歌体裁,自汉末始,以反映战乱、瘟疫、死亡、离别、失意等为主要内容。《七哀诗》是民众生活的写照,与宫廷诗相对应,有鲜明的民间色彩。从汉代的建安七子王粲,到晋朝的张载,再到唐朝的杜甫,诗歌形式、内容、水平在一步步扩大、充实、提高。虽然《七哀诗》在中国传统诗歌队伍里,是弱小的群体,历来不被人重视,但是却不能忽视她的存在,抹杀她的功绩。《七哀诗》的成就,在于有悲天悯人的情怀,细致入微的描写、真实客观的记录。
在三人的诗作中,王、张的《七哀》不只一首,本文均以第一首为例。
王粲(公元177―217),字仲宣,山阳高平(今山东邹县)人,“七子之冠冕”,与曹植并称。出身于官僚家庭,十四岁到长安,十六岁时因董卓余党作乱,南下避难,依附刘表,未得到重用。建安十三年(208)秋,曹操南征荆州,他劝服刘表之子刘琮依附曹操,深得曹操信任,授丞相掾,赐爵关内侯。建安二十一年(216)冬,随军征吴,次年春,因病死于途中,年四十一。今存诗23首。代表作――《七哀诗》三首,尤以第一首最为著名:
西京乱无象,豺虎方遘患。复弃中国去,委身适荆蛮。亲戚对我悲,朋友相追攀。出门无所见,白骨蔽平原。路有饥妇人,抱子弃草间。顾闻号泣声,挥涕独不还。“未知身死处,何能两相完?”驱马弃之去,不忍听此言。南登霸陵岸,回首望长安。悟彼下泉人,喟然伤心肝。
汉献帝初平三年(公元192),董卓被杀后,他的部将李、郭汜等在长安作乱,大肆烧杀抢掠,造成了一场空前浩劫。王粲南下荆州避难,目睹了一幕幕的悲剧,心中无限酸楚,写下了著名的《七哀诗》。《七哀诗》共三首,这是其中的第一首。诗中着重抒写了诗人离开长安时所见到的离乱景象和悲痛心情,表达了对人民疾苦的同情和对和平安定生活的向往。
全诗分三层。第一层(1―6句),概括交待汉末军阀混战、民不聊生的局面以及诗人远离故土时与亲友悲痛惜别的情景:“西京乱无象,豺虎方遘患。”东汉长安城的社会秩序已经混乱不堪,董卓的部将李、郭汜等人在这里制造事端。“复弃中国去,委身荆蛮。”我忍痛告别了中原故土,不得不寄身于远离长安的偏远之地荆州。“亲戚对我悲,朋友相追攀。”送行的亲戚,一个个眼里噙着悲痛的泪水;揖别的朋友们,攀着车辕追逐着,大家依依不舍。
第二层(7―14句),刻画了一幅饥妇人忍痛弃子的悲惨场面:“出门无所见,白骨蔽平原。”走出门去,长安城周围数百里之内不见人烟,中原大地满目萧条,哀鸿遍野,饿殍载道。“路有饥妇人,抱子弃草间。”路边坐着一个面带饥色的妇人,万般无奈之下,她轻轻地把嗷嗷待哺的婴儿放在草丛中。“顾闻号泣声,挥涕独不还。”走了几步,饥妇人忍不住地几番回头看,婴儿啼哭声撕裂了母亲的肺肝,最后还是洒泪独自走去,不忍回来再看孩子一眼。“未知身死处,何能两相完?”饥妇人肝肠寸断地哭诉:我自己还不知道身死何处,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母子两人都能保全?但愿孩子遇见个好心人,或许他还可以活下去……
第三层(15―20句),写诗人目睹了社会动乱给人民带来的灾难,忧国忧民,感慨万端:“驱马弃之去,不忍听此言。”不等她把话讲完,我赶紧策马扬鞭离去,不忍心再听这催人泪下的语言。“南登霸陵岸,回首望长安。”登上汉文帝的坟墓霸陵高地,然后继续向南走,伤心地回过头来,我遥望着西京长安。“悟彼下泉人,喟然伤心肝。”看到这些,让我领悟了《诗经・曹风・下泉》一诗作者的感受,体会到了他当时思念贤明君主的心情,这使我不由得又伤心、叹息起来。
本诗语言质朴,但又处处透出诗人高妙的修辞功夫。如“复弃中国去”中的“复”字,意味着诗人从眼前的动乱想到过去的流亡生涯,难以言状的伤痛和感慨都集中于一个“复”字之中了。又如“白骨蔽平原”,以一个“蔽”字将积尸盈路、白骨累累的惨景异常鲜明地呈示出来,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。诗人抓住饥妇弃子这一典型事件深刻地揭露了汉末社会哀鸿遍野、民不聊生的景况及兵祸的惨毒。尤其是饥妇的申诉,字字血泪,令闻者惨然。这首诗在处理叙事与抒情的关系上很见功力。此诗以叙事为主,在叙述中处处透出惨淡之色,在叙完饥妇弃子后,即“驱马弃之去,不忍听此言”,转入感情的直接抒发,过渡自然。
明月照高楼,流光正徘徊。上有愁思妇,悲叹有余哀。借问叹者谁?云是宕子妻。君行逾十年,孤妾常独栖。君若清路尘,妾若浊水泥。浮沉各异势,会合何时谐?愿为西南风,长逝入君怀。君怀良不开,贱妾当何依?
这是曹植的《七哀诗》,表面是写思妇的,实际上表达的是政治上的失意之悲。曹植(192~232),三国时魏诗人。字子建。他是曹操之妻卞氏所生第三子。曹植自幼颖慧,10岁余,便诵读诗、文、辞赋数十万言,出言为论,下笔成章,深得曹操的宠信,曾经几次想要立他为太子。然而曹植行为放任,屡犯法禁,引起曹操的震怒,而他的兄长曹丕则颇能矫情自饰,终于在立储斗争中渐占上风,并于建安二十二年(217)得立为太子。 曹操病逝,曹丕继魏王位,不久又称帝。曹植的生活从此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。他从一个过着优游宴乐生活的贵公子,变成处处受限制和打击的对象。在曹丕登基的最初两年内,对他的打击尤为酷烈。曹丕通过“监国使者”和一些地方官,两次制造口实,给他以贬爵削邑的处分。终黄初之世,他一直在受迫害的阴影下生活。黄初七年(226),曹丕病逝,曹继位,即魏明帝。曹对他仍严加防范和限制,处境并没有根本好转。曹植曾多次上书,要求得到任用,希望为国家效力,并向曹陈述过于重用异姓大臣的危险,但曹只是“优文答报”,略无采纳之意。曹植在文、明二世的12年中,曾被迁封过多次,最后的封地在陈郡,卒谥思,故后人称之为“陈王”或“陈思王”。
全诗运用了诗经的赋比兴的表达方法,来表达抒情传意的目的。
本诗明写怨妇思念远方良人的情怀,暗写诗人对兄长的情意和自己郁郁不欢的心情。
首两句“明月照高楼,流光正徘徊”运用了“兴”的手法带出女主角的背景:明月高照,思妇独倚高楼,对影自怜,思念远方的夫君。由明月,流光,高楼,徘徊,引起联想,思妇月夜难寐念良人,是典型的“兴”的表达方式。
次两句“上有愁思妇,悲叹有余哀”运用了“赋”的表达方法,承接上两句直接点出本诗的主角――愁思妇的情怀――悲叹和哀伤,因为思念良人而不得见,甚至音讯亦不能通。这是典型的白描手法即“赋”的表达方法。
第五六句“借问叹者谁,言是客子妻”也是以“赋”的方法来表达的,但是以问答的方式来达到“赋”的表达效果:“请问楼上唉声叹气的是谁?回答说是异地客旅者的妻子。”直接了当,干脆利落,明白如话。
第七八句“君行逾十年,孤妾常独栖”承接上文,继续以“赋”的手法表达。思妇诉说她的孤独和寂寞:“夫君已远行在外超过十年了,我只好孤清地独自栖居。”透过思妇的诉说进一步描述思妇的哀叹,非常直接。
第九十句“君若清路尘,妾若浊水泥”运用了“比”的手法进一步表达思妇的哀怨情怀。将夫君比喻为路中的清尘,将自己比喻为污浊的水和泥,喻意两人本是一体,现在却相差太远,难以融合在一起,也比喻夫君高高在上,对己不屑一顾,自己卑微在下,不能攀附,非常悲哀。
第十一十二句“浮沉各异势,会合何时谐”承接上文,同时以“比”和“赋”的手法表达思妇的哀怨情怀。清尘是浮的,水泥是沉的,浮沉所处的位置是不同的,因而和合在一起的机会是渺茫的。浮沉是比喻,点描出不能谐和的悲哀。
第十三十四句“愿为西南风,长逝入君怀”是运用了“比”的手法表达思妇的心志。思妇见弃,不但不以怨报之,反而愿意牺牲自己:“可以的话,我愿意化作西南风,在人间消失而进入夫君的怀抱中!”思妇对夫君何等的忠诚和忠贞!为了得见夫君,不惜将自己比喻为西南风,化入君怀!
第十五十六句“君怀良不开,贱妾当何依”运用了“赋”的方法表达思妇被冷落的遭遇和情怀。思妇很了解夫君的性情,超过十年了,音讯全无,“夫君的胸怀早已不向我开放了,我还有什么可依靠的呢?”哀怨之情,直透长空。这两句的表达非常直接,正是“赋”的典型手法。
本诗通篇表面上描写思妇诉说被夫君遗弃的哀怨情怀,实际上暗喻自己被长兄疏远排斥的苦闷和郁抑,这是另一种意义上运用了“比”的表达方法,这是诗人更深层的自况自喻。
这首诗借一个思妇对丈夫的思念和怨恨,曲折地吐露了诗人在政治上遭受打击之后的怨愤心情。诗人自比“客子妻”,以思妇被遗弃的不幸遭遇来比喻自己在政治上被排挤的境况,以思妇与丈夫的离异来比喻他和身为皇帝的曹丕之间的生疏“甚于路人”、“殊于胡越”。诗人有感于兄弟之间“浮沉异势,不相亲与”,进一步以“清路尘”与“浊水泥”来比喻二人境况悬殊。“愿为西南风,长逝入君怀”,暗吐出思君报国的衷肠;而“君怀良不开,贱妾当何依”,则对曹丕的绝情寡义表示愤慨,流露出无限凄惶之感。全诗处处从思妇的哀怨着笔,句句暗寓诗人的遭际,诗情与寓意浑然无间,意旨含蓄,笔致深婉,确有“情兼雅怨”的特点。
这首诗的起句与结尾都相当精妙。起句既写实景,又渲染出凄清冷寂的气氛,笼罩全诗。月照高楼之时,正是相思最切之际,那徘徊徜徉的月光勾起思妇的缕缕哀思――曹植所创造的“明月”、“高楼”、“思妇”这一组意象,被后代诗人反复运用来表达闺怨。诗歌结尾,思妇的思念就象那缕飘逝的轻风,“君怀良不开”,她到哪里去寻找归宿呢?结尾的这缕轻风与开首的那道月光,共同构成了一种幽寂清冷的境界。
在曹植的诗作里,深得《诗经》的风雅兴寄之妙,已逐渐注意诗歌的对偶、铺排和雕饰。用韵谐和,用清尘、浊泥作为浮沉异势的两相比照,使得全诗的情感愈加曲折凄婉、含蓄意深。既有《诗经》哀而不伤的庄雅,同时也保留了《古诗十九首》温丽悲远的情调 ,这正是钟嵘《诗品》称其“情兼雅怨”之因。
张载,字孟阳,安平(今河北安平)人,西晋太康、元康时期文学家,与其弟张协、张亢并称“三张”。初任左著作郎,累官中书侍郎。诗风朴质,词句工整,善于捕捉典型意象,反映社会生活。
北芒何垒垒,高陵有四五。借问谁家坟?皆云汉世主。恭文遥相望,原陵郁。季世丧乱起,贼盗如豺虎。毁壤过一,便房启幽户。珠柙离玉体,珍宝见剽虏。园寝化为墟,周墉无遗堵。蒙笼荆棘生,蹊径登童竖。狐兔窟其中,芜秽不复扫。颓陇并垦发,萌隶营农圃。昔为万乘君,今为丘山土。感彼雍门言,凄怆哀往古。
这首诗通过东汉帝王陵墓惨遭破坏、洗劫的典型事例,表现了东汉末年军阀长期混战给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,连帝王的陵寝都不能幸免于难,何况平民百姓呢?从而对军阀豪强这些罪魁祸首表示了强烈的谴责,同时也抒发了对人事变迁、盛衰无常的深沉感慨。
全诗采用由远及近的手法,随着诗人的换步移形,层层推进。前六句从远观中写汉陵的荒凉破败,一问一答,点出墓主。中间十四句,先回顾过去,点明汉陵惨遭毁坏的历史原因:“季世丧乱起,贼盗如豺虎。”然后从近观中写汉陵荒败的具体情况。地下,墓室被掘,棺椁被撬,帝王尸骨上的玉衣被剥,随葬的珍宝被掠;地上,寝庙被拆,墙垣被毁,整个陵园化为一片废墟,成为狐兔打洞之地,童竖放牧采樵之所,农夫垦荒耕植之场。最后四句写自己的感慨,哀叹盛衰无常,抒发凄怆而又愤慨之情。
全诗感情浓重,语言淳朴,描绘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,揭露军阀的罪行令人发指。虽然只摄取了汉末战乱的一个侧面,但收到了窥一斑可知全豹的艺术效果。
结语
综上所述,王粲的《七哀诗》最能代表汉魏风骨,堪称典范之作,作品内容充实,格调慷慨悲凉。因他早年亲历战乱,颠沛流离,对人民的苦难有深切的感受,所以他的作品深刻地反映了那个社会的动乱和人民的苦难,用举重若轻之法,典型概括了战乱给人们带来的灾难,读来令人为之落泪。曹植的《七哀诗》深得《诗经》的风雅兴寄之妙和温柔敦厚之美,表达的是个人的一己之悲。关于曹植诗歌总的艺术风格,钟嵘曾指出其“骨气奇高,词采华茂,情兼雅怨,体被文质”(《诗品》上),这是比较全面的评价。曹植的诗,一方面感情真挚强烈,笔力雄健,体现了“雅好慷慨”的建安诗风,另一方面又呈现着色泽丰富,文采斐然的面貌,本诗属于色泽丰富,文采斐然这一面。在中国诗歌史上,他被视为五言诗的一代宗匠,诚如钟嵘所说的“粲溢今古,卓尔不群”。而张载的《七哀诗》亦名佳构,作品采用白描手法,画面凄惨,凄怆感人。末句“昔日万乘君,今为丘中土”更让人生无常之感。
总之,三人虽然各有所悲,各有侧重,或悲人民的苦难,或悲骨肉的相残,或悲人生的无常,表现手法也各异,但都传达了时代的悲音, 展示了乱世的某些侧面,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和史料价值,这正是读后最大心得。
参考文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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